所有有情人都中了我的无限月读

【钻石组】玻璃庭院(下)

--主钻石组,辅图书馆组,私设百合

--部分设定参考《玫瑰的名字》

--(上)




    戴雅一手捧着书稿,一手端着烛台在几排书架前来回踱步,凉飕飕的风无孔不入,外袍却被遗忘在一旁的椅子背上,铃铛被吹得吵吵闹闹的。


    过了一会儿,她摘下鼻梁上绿松石边框的凸透镜,走到波尔茨身边,下了结论:“应该是真的,我比对了二世纪末的文献,羊皮纸的发黄程度和上头抛光石灰的掉落程度确实是差不多的,手稿上的文字也与当时希腊语中大写字母盛行的安色尔体基本一致。虽然没法确认是否真为圣加大肋纳的笔迹,但这应该能确定为《西奈抄本》,即圣经旧约的部分希腊语抄本,和同时期圣札里记述的她十二岁皈依天主时所念的部分一致。”


    “西奈?”波尔茨微皱眉头。


    “是啊,怎么了?”


    “你跟我来。”波尔茨领着戴雅到她方才拿出来的一本书前,这本书的表面看上去并无异样,但翻开中间部分却能看到一整副被隐藏起来的浅木浮雕,波尔茨指着木雕上的女性纤细柔软的身躯道:“这幅画讲的是,圣加大肋纳在被处以磔轮刑的时候,轮子刚滚到她身边就坏了,最后没办法只能执行斩首,天使将她的遗体运回了她的故乡西奈山,顿时那里五彩圣光四射久久不散……喂喂你这什么表情?”


    戴雅双眼放光,俯下身仔细观摩浮雕,然后用脖子上的玫瑰念珠在空气中画了两只矮胖矮胖的十字架。


    “不要露出那么向往的神情。”波尔茨一把合上桌上的书:“这和我们熟知的圣加大肋纳的故事不一样,而且木质这么新,明显是后人编造的。”


    “可是……”


    “没有可是,虽然不知道故事是哪里来的,但一切以梵蒂冈图书馆内的圣札为准。”


    “你非要这样吗?”戴雅生气地打断了她的搭档。


    “明明是你,非要相信那些莫须有的奇迹吗?”


    “我追你追不到,追追理想还不成吗?”


    波尔茨不说话了,夜晚稚嫩的黑暗纠缠微凉的空气,火烛在唱歌,几粒飞虫拍着翅膀,余下的一切都很安静。过了许久,她才问:“那手稿上拉碧丝的那两行字呢,你看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吗?”


    戴雅眼中的光又重新聚集起来:“是希伯来语,用青金岩的粉末混合阿拉伯树胶写上去的,意思是‘玫瑰应当在日出前被摘下,并将花蕊风干才能保存它的香气’。”


    “这很奇怪。”波尔茨把手稿翻来翻去说:“玫瑰枝秆多刺,日出前采摘不安全,且性喜阳光耐寒耐旱,不是这么脆弱的生物。”

 

    修士来通知她们去用晚餐,郭斯特向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先去,她还要留下来整理图书。


    一路上,波尔茨试图说些话来缓和气氛,但她的搭档却好像突然之间倔强了起来,印象之中,波尔茨总是见她笑,浅色的睫毛被剪出细碎的光,扑闪扑闪的,一头过于耀眼的头发总是如被切割成千万片的镜子般,不是照着盲眼雪女的蓝色斗笠,就是映着缥缈霞光的红色额头,然后戴雅侧过头来,对她说,呐,波尔茨。

 

   记得有回过年,她收到了父母分别让人寄到学校的信,不同的笔迹参差不齐地表达着一个意思——希望她今年能回去。她把两封信交错放到对方的信封里,两枚印了卡彭纳多家族徽章的暗红色火漆完整地掉落下来。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将信叠在一起折了两折,一道从窗口扔了出去,窗外有只灰翅鸽子悬挂在房梁上,沾了雪也飞走了。


    外面下着雪,她拎着外套从取件室走到前厅,教会在两年前曾翻修过一次,礼拜堂的内墙被刷得洁白,一排排椅子都被涂了新漆,管风琴却还是一副沙哑老旧的样子。


    同学们都走完了,波尔茨绕了条远路从建筑物内穿了过去,笔直挺拔的长发从肩上落到背后。走到教区门口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戴雅站在那儿,颜色俗气的羊绒围巾遮住了大部分脸,眼睛却还如同在高脚玻璃杯中被蒸馏出来的、整个儿浓缩的十二月。


    后来她将全身冻僵的戴雅带回了自己屋中,简单做了一个餐前热汤、拌了个沙拉、煎了两块肉,当她把酸橙派放进隔水的锅里并在铁质锅盖上点了一把火后,她将前菜和主食都端上桌,发现戴雅正喝汤喝得泪流满面。


    这是在今天以前波尔茨唯一一次见戴雅哭,除此之外她便好像再没有烦恼。


    波尔茨停住等慢了好几步的戴雅走过来,然后指着玻璃窗外庭院里的一棵树对她说:“要不要去看樱桃树?”


    戴雅巴巴地望了眼窗外掉光了叶子的枯枝,张了两下嘴不知道回什么。


    波尔茨摇了摇头:“算了,去吃晚饭吧。”

 

    晚餐的时候她们坐在宾客区的东南角,等初级修生把一份一份的饭菜端上来,而离她们最远的西北角正有人掀了菜汤大吵大闹,隐约能听见嚷嚷的是死人了你们还不打算给个交代之类的话。


    戴雅面色难看:“堂内大声喧哗是对主不敬,他们真的是神父?”


    “不是。”波尔茨切着面包头也没抬:“我中午就知道了,死的那位劳尔神父,身上有女子的香水味。”


    戴雅用叉子卷了一大圈车轮面,它们一粒一粒和鱼片汤里的秋葵有着一样的横截面:“这么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但我不大确定。”


    “什么?”


    “之前检查劳尔神父的物品时,我发现他带的玫瑰念珠,比正常的轻一些,不多,大概三到五克,只是当时事发突然我也就没想那么多。”


    “玫瑰念珠?轻一些?”波尔茨放下刀子若有所思:“玫瑰……?玫瑰……应当在日出前被摘下?”


    “你想到什么了吗?”戴雅也放下了叉子。


    “你知道通往图书馆两侧钟塔顶层的路是否有升降梯?”


    “没有,这点我很确定。”戴雅笃定地点了点头:“那两座钟塔的是我最感兴趣的古罗马伊特鲁里亚风格的,所以我有特意留意过,从外表能判断当初建筑师就是用了最传统的组合手法,厚重的墙壁规模和一体的浮雕装饰是不足以容纳升降梯的。”


    “我明白了。”波尔茨急急忙忙地起身绕过桌沿握住戴雅的手腕,拉着她一同走出去。


    而这时,远处有什么巨大的闷响不停传来,她们捂着耳朵蹲下,感觉前边有龙胎腹中尚未出生的幼崽叫嚣着盘问这个世界。


    一个挥着镰刀的人站在钟塔上,那个人白色的头发全部盘起、满脸沾满黑色的碳灰,脚下的碎石屑同玻璃窗户上剥落下来的碎片一道融在被火光浸染了的夜色中,如同一滩被矿石污蚀了的干涸墨水。


    戴雅在夜晚的视力特别好,但她还是扯了扯蹲在身边的波尔茨拖在地上的长袍下摆,难以置信地问:“那是……郭斯特小姐吗?”


    波尔茨仰头望去,只是还没等她看清——


    “砰——”


    图书馆轰然倒塌,两座钟塔褪去了它们的摆动,外墙的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七点十分。


    一切归于平静。


 

    郭斯特从诊疗室里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她用了好久来适应光线并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戴雅司铎呢?”她笑着问门口站着打起瞌睡的波尔茨。


    “我送她回屋休息了。”


    “瞧吧,我说你们的感情好你们还不承认。”


    “……”


    “哦不对。”郭斯特眯着狭长的眼睛:“是你很关心她呢。”


    “……图书管理员小姐,我现在是在审问你。”


    “哦抱歉抱歉。”她捧着牛奶摆摆手:“我没有杀人哦。”


    “我知道。”波尔茨有些吃力地扶了扶额头: “之前在钟塔上举着镰刀的,是你吗?”


    “是,也不是。”郭斯特敛了表情放下杯子,两只手托着苍白的下巴,白色的睫毛在眼皮上抖着,只露出一只的下垂眼令她看起来十分困倦,她说:“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不,确切地说,是‘我们两个人’——他是个男孩子,我给他取名黑水晶。”


    “他只有当我被欺负和感到孤单的时候才会出来,学前班的时候是一年一次,到了小学半年一次,中学的时候突然变成半月一次,后来父亲就将我停了学,把我放在了这个偏远的教区里找了个老师来教我——拉碧丝就是那位老师。”


    “等等。”波尔茨冷静地听出了端倪:“不是说她十三岁获得教会法博士学位,十六岁当上枢机主教吗?她什么时候呆在之路的?”


    “很多时候,你看到听到的都不是真的——圣札为了创造一个伟大形象的荣光只记录了一半事实。一四九五年春,她被教宗直接授予枢机主教的任命书,然而几天后便有匿名信件寄来质疑她的性别问题,还有人将此事上诉到了罗马教廷,于是到秋天的时候她自己卸了任命走了。”


    “那孩子在她来了之后确实很少出现了,于是有一次拉碧丝便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 郭斯特说到这,突然停顿了很久,她嘴唇微微颤抖地说:“可是怎么办呢,郭斯特从来都不是个勇敢的人,所以我把这一切奇怪的安心感都归咎于体内的那个孩子,只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自那以后我病得更重了,然而可悲的是,所有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那个孩子都帮我完成了。我不敢破坏秘密交易,他替我做了;我不敢放火,他替我做了;我不敢望向拉碧丝的眼睛,他也替我做了,可是……”


    拉碧丝仍然独自走了。


    毕竟,黑水晶只是她的幻想。


    波尔茨默默听完,点点头又发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教会里的人在走私的?”


    “你们来之前我就看过手稿了,我们以前常一起讨论暗号什么的,发现她的暗示并不难。倒是你们,很不简单啊,我透露的信息已经够少的了,你们还是发现了。”


    “一开始也没想通的,关于时间问题。”波尔茨喝水,顿了顿:“后来我突然看到了图书馆钟塔上那两间窗户被涂成红色的房间,才想通了如果劳尔神父在死前是在没有升降梯的钟塔里从底层跑到顶层进行交易的话,那么经过了大量剧烈运动的他,身体肌肉僵硬程度确实会被加速的。至于起因,大概是交易破裂了吧。”


    “那聪明的司铎大人,你解开他们的贸易品是什么了吗?”


    波尔茨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是日斯巴尼亚帝国进口的昂贵香料西红花,这种花如果不在日出之前完成采摘,花朵就会枯萎失去价值,而且它能够利用的部分只有每朵花仅有一根的雌蕊花柱,所以一般都是干燥脱水之后缩小成极其细微的丝再进行贩卖——这是拉碧丝的题注告诉我的;另外,戴雅曾和我说死去神父的玫瑰念珠比正常的要轻一些,我相信她的判断,那么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就是将西红花装在空心的念珠里偷偷交易的。”


    “说得真好。”郭斯特长吁一口气靠在病床上:“我很久没有碰到对植物如此了解的人了。”


    “很奇怪吗?”


    “不。”她摇摇头:“只是拉碧丝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一道谜题,让我寻找聚集所有植物的记忆的地方,她说我找到的时候就是她回来的时候——后来我找到了,就在图书馆,纸张书籍上的文字是植物一生最隽永的记忆。”


    “我找得那么辛苦,然而可笑的是最后发现她只是让我在原地等她——我还没有等到她,这个骗子。”


    “她死了。于是我就用木头刻了块浮雕放图书馆里,将她最后的故事嫁接到了圣加大肋纳的身上,这样她的灵魂就得以从她身体上脱落,粘到钟塔尖顶和书页侧边上,最终随着风飘回到我身边。”


    波尔茨直立在门口,听了这话转头对她道:“节哀。”


    郭斯特倏而浅浅地笑了起来:“你误会了,我很开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她那样的运气能够起死回生。”说着她躺下,把自己整个人都缩到高高隆起的白色枕头与被子里,好似非常疲倦地闭上双眼。波尔茨欠了欠身退出去,关门之前她最后听见郭斯特说,“只是我后来想过千万遍,如果她没有成为圣人就好了。”


    波尔茨点点头,把门关上了。

 

    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向了戴雅的屋子。她细心地帮戴雅把衣架上和椅背上的几件长袍一一叠好,又将收了纱的冠冕放在交叉相折的领带上,然后波尔茨才走到窗边打开锁了两天的玻璃窗,一时间被软泥和新芽洗刷过的空气迅速窜进来,一个劲儿地往她鼻子里钻。


    她回头望了眼躺在低矮木床上呼吸均匀的戴雅,眼神终于柔和起来,她轻咳一声对着晦暗不明的床那头语气郑重地背书:“来年春天,我们一起去庭院里看樱桃树吧,‘我想和你做春天同樱桃树所做的’,好吗,戴雅?”

~End.






~最后一句话出自聂鲁达《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评论(4)
热度(85)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酸叶 | Powered by LOFTER